断鸿高级中学，涂鸦墙。

凌晨的月光为校园镀上了清冷的荧色，偌大的涂鸦墙边，孤独的身影正在孜孜不倦奋斗......叶俊翔满头大汗地喷着喷漆，墙上喷满了针对吴明森三人的负面涂鸦。

“不行，不行......”叶俊翔怎么想也觉得不对，王副校长怎么让他来做这个？吴明森他们不是刚刚才被通报表扬么，怎么忽然又要批评他们？而且这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让他喷这些东西，总让他有种见不得光的感觉......

“算了算了，先休息一下。”叶俊翔当机立断，马上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席地而坐。这时候他倒像某个工作间隙休息的油漆工，完全没有一点家境富裕的小少爷的样子。

“怎么？我给你安排的事情，你不愿意做？”王以宁的声音响了起来。

逆光看过去，王以宁的身影显得异常高大，在月色下让人容易想起《神曲》中的路西法。

“呃不是。”叶俊翔又马上站起身，他的脸上还戴着防毒面罩，看着倒是有几分凶恶感，“我只是觉得，为什么非要说吴明森他们不好呢？总要有个理由吧。”

“这是‘校园服务令’，你不执行就会被洗脑，有可能会终生智力受损。”王以宁直视叶俊翔的双眼，“这个理由够不够？”

叶俊翔几乎没有犹豫，“不够。不然我也不会那么纠结了。有没有别的理由？”

王以宁愣了，他没想到这个傻小子居然比林舒婷还果断，“你没听清楚吗，我说的是‘终生智力受损’，‘终生’。”

“你还说了是‘有可能’，意思就是不一定嘛，我又不是百分百会变傻子......”叶俊翔语气中有某种侥幸心理，“王副校长，你为什么要批评吴明森他们呢？我真的挺好奇的。”

王以宁动了动嘴，还是把呵斥叶俊翔的冲动压了回去，耐心解释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林舒婷了，不过对你，我有另外一种说法。因为你跟林舒婷负责的工作不同。”

叶俊翔也静静等着王以宁的解释。他知道林舒婷在做什么，所以他就更疑惑了。

“她跟你都能让吴明森小队更抗压，她负责虚拟世界的话，你负责的就是现实世界。”王以宁进一步阐释了自己的思路，“虚拟世界跟现实世界一体两面，共同构成了我们的精神生活。你和林舒婷恰好互补。”

叶俊翔的神色微滞，他忘了在哪看过一种说法，互补的人还挺适合在一起的......

“其实这块涂鸦墙不该叫‘涂鸦墙’。”王以宁打断了叶俊翔的胡思乱想，“真正的涂鸦不限地点，不限时间，更不限主题，无限接近于绝对自由。又怎么会局限于一面小小的墙上？”

叶俊翔同意王副校长的说法，“这不叫涂鸦，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总之它不是涂鸦。”

“因为它被规训了。”王以宁又要给叶俊翔开课了，“艺术一旦被规训，它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这面墙不像是‘涂鸦墙’，倒更像是‘...更像是‘列侬墙’。列侬墙位于捷克，最初只是一面普通的墙，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逐渐有人在上面喷涂约翰·列侬的歌词，列侬墙因此而得名。冷战最高峰时期，这面墙一度成为了意识形态重要阵地之一，跟约翰·列侬本人的关系越来越淡了。”

叶俊翔微微点头，他从其他人那里听过，学校这面墙的起源还真跟列侬墙很像。

“后来当局曾试图干预列侬墙，在上面复原约翰·列侬的相关内容，可每次都会被鲜花和诗歌图案覆盖。当局对此束手无策。”王以宁用出了他在课堂上的讲述技巧，“到今天，列侬墙已经成为了青年抗争文化的代表，得到了全世界的尊重。”

“我们断鸿高中自己的‘列侬墙’，也能得到全校的尊重。大家都会看看墙上写了什么。”叶俊翔虽然来学校不久，可他善于观察，很轻易就发现了这面墙在断鸿高中的地位。

“所以在这面墙上写吴明森小队的事，会给他们施加很大的压力，也能让同学们争论得更加热烈。”王以宁似乎觉得林舒婷在网上做得还不够，现实中也要感染大家的情绪，将吴明森小队放到更严峻的舆论形势里，“列侬墙上出现了精英人物的争议，也能不断提醒大家，千万不要迷信权威。”

“我明白了。”叶俊翔总算是理解了王以宁的想法，几乎没有迟疑，便再度对着墙上喷涂作品。

吴明森、谭亦洋和郑若寒的卡通形象逐渐显现，三人的特征各有夸张，却又都看起来趣味十足。像是某种讽刺漫画的风格。吴明森和谭亦洋正切断校方通讯，郑若寒则在危机之下位于露天餐厅闲坐，三人看起来都不把任务当一回事。

叶俊翔还用美式漫画中才会出现的艺术字体，简单介绍事情的始末。整幅作品很快占据了墙面，从色彩到线条都无可挑剔，除了主题方面有些揭短的嫌疑，其它的地方几乎挑不出问题。

“怎么说？”叶俊翔征询王以宁的意见，“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这样就可以了。”王以宁还算认可叶俊翔，“到时候你的涂鸦会在网上出现，林舒婷会帮你宣传的。全校的学生都会知道这面墙的新闻。”

“那接下来......”

“接下来我会去找路巧滢，你就先等着吧。”王以宁多说了几句，“也就你和林舒婷麻烦点，人家路巧滢一点意见都没有，我给到命令她就会执行。她要做的事情比你们多多了。”

叶俊翔不说话。他知道老师就这个毛病，总喜欢有事没事就开始教育人。

“你只是要涂鸦，路巧滢不仅要摆雕塑，还要对接一些传媒，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到时你会知道的。”王以宁对文静的路巧滢居然评价颇高，“只是我还不确定她的能力。我不放心。她要是有林舒婷的天资就好了。”

叶俊翔还沉浸在上一句话里。什么叫“给到命令她就会执行”、“她要做的事情比你们多多了”......就是因为她太听话，要做的事情才多啊......王副校长是认真的？

“行吧，你继续忙。”王以宁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