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续前缘？”昊帝苦笑了一下。

“你为我想得如此周到，我该怎么谢你呢？”

“陛下，现在有初初陪着你，如尘是否可以去忘尘府看看梦非凡。上一次，在扶荔山，如尘遭遇隐盟的暗杀，梦非凡替我挡了毒箭，却中了魂决之毒。虽然师父给他吃了无极金丹，但是他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他本已经病入膏肓，前几日，太医院的御医还诊断他已经疯了。在他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只想陪着他，望陛下成全。”

“哼，疯？他不会真疯了的，他毕竟是我的儿子，我还能不了解他吗？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罢了，你愿意陪他，就去陪吧。想来，还是他和你的缘分更深一些吧。”

“陛下真的答应了吗？”花如尘欢呼雀跃道。

“嗯，我真的答应了，不过，过一会儿，我说不定就反悔了哦。”

“谢陛下成全！”花如尘说着，在昊帝那历经万年，仍然粉嫩无比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陛下，如尘终于知道，为什么大魔尊房雪幽那么爱你了。陛下，你太可爱了。”

“要干嘛？！你是想让我反悔不成？”

“初初！快下来。”

花如尘赶紧把初初叫了出来。

“初初！以后你再也不用回到画上去了，此生此世，你就好好地陪着昊帝吧。”

初初满脸震惊，难以置信，花如尘已经拜别昊帝，化成一道流光，飞出了元福宫。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花如尘倏然而去，昊帝一脸怅惘。

白雪覆盖下的忘尘府。

雪地里几行深陷的脚印，通往他，通往软榻上熟睡的梦非凡。

炉火正旺，酒壶尚温，书案上，笔迹未干。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是梦非凡新写的诗作。

“咳咳……”

是梦非凡睡梦中的咳嗽声，他咳得越来越重了。

花如尘坐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给他度些仙气，缓解他的咳嗽。

终于，他不再咳嗽了，沉沉地睡了一整个晚上。

“噢，你来了？”

在梦非凡睁开眼的一瞬间，看见了床边那张守候着他的日思夜想的脸。

“如尘，我不是在做梦吧？”

梦非凡亲昵地唤着“如尘”这个名字，见花如尘在晨光熹微中微微一笑，极像清晨含露的粉色蔷薇，叫他沉醉不已。

“是我，殿下。陛下他，已经答应了我，我现在，终于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父皇他，真的答应我和你在一起了？！”

“是的，殿下，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为什么要为了我和昊帝对抗？如尘不值得你这么做的。”

“哎，自从喜欢上了你，我就开始喜欢做各种傻事情。父皇，他有没有对你……”

花如尘掀开衣袖，把手臂上的守宫砂亮给梦非凡看了一下。

“殿下答应如尘，以后再也不要为了如尘，做犯险的事情了。”

“不要再叫我殿下了，叫我非凡吧。”

还好，梦非凡，没有真的疯，花如尘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非凡，那天我跟着金吾义来到忘尘府，看到你躲到树上的小木屋里，一直不下来，我还以为你疯了。”

“哦，那天你也来了。对不起，叫你担心了。我装疯是为了骗皇后一党的。我自己倒没有什么，反正也剩下没多长时间的性命了，我是怕皇后继续打压支持我的那些老臣。”

“非凡，那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如果一直这样，也还好吧，至少等三月之期到了，我会走得很安详，不会很痛苦。”

“要不，我把我的仙气全部都给你吧，虽然我的仙力不足，只修行了一千年。我想，或许能延长一些你的寿命。”

“不要！千万不要。”梦非凡脸色大变。

这几日，那位温婉如玉、繁丽雍容的女上神总是入他的梦，在开满琼花玉树、仙气缭绕的宝殿中，她朱唇微启。

“和儿，我是你的母后，你只有三个月的寿限了，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你，就是花如尘。只要你杀死花如尘，抽取她的仙元，辅以九天无极经，你便能即刻康复。你们二人天生相克，命中不能共存，你必须杀死她。世上只有你能杀死她！快去！”

接着，她照例用右手轻轻一推，一股磅礴的仙力将他捆束起来，他连连后退，从九重天云霄直坠而下，惊醒后一阵冷汗淋漓。

“最后的日子里，你只要陪着我就好了。”

“嗯，非凡，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你，我有多想你。”

说着，花如尘终于忍不住，主动攀上了梦非凡的脖子，吻上了梦非凡的唇。

“喂！我刚起床，没刷牙呢！”梦非凡喊道。

“我不管！”

花如尘粲然一笑，在梦非凡跟前，她只想为所欲为。

“喂！你好沉啊！你把手拿下来。”

“拿不下来了，我的手已经粘在一起了。”花如尘撒娇道，一边快速地翻身上床，钻进了梦非凡的被窝。

这种天气的被窝里，每伸向一个新地方，都像是一种探险。

花如尘伸出小手，一件一件地褪去了梦非凡的衣服，就像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她每天惯常做的差事一样。

花如尘粲然一笑，开心地窝在梦非凡的怀里，又大胆地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柔然馨香的胸前。

“这里，本是非凡揉大的，此生，便是非凡的了。”

花如尘这一番话说将出来，偷偷看了一眼梦非凡，竟见他脸颊微红，倒像一个被调戏了的小男生。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梦非凡的眼里闪着光，直直地看着花如尘，仿佛要把她看进眼睛里。

“你说，这是我的？”

“对！”花如尘点点头。

“如尘，你这是又要准备勾引我，叫我犯错误吗？”梦非凡眼中的光芒，更加浓烈了，都要把她融化了。

“没错！我就是想勾引你，我每天都想勾引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不等花如尘的话说完，梦非凡已经翻身压在了她发热的身上，他的眼神，牢牢锁住她迷离的双眼，此刻，她的眼中有点点泪水，犹如星光闪耀。

“非凡，我想现在就把自己给你……”

“可我是个将死之人，如尘，我不能耽误了你啊。虽然我快死了，但是我真的想把我最好的都给你，把我最明目张胆的偏爱都给你。”

“你这么说，才是在耽误我，我一分钟都不想再耽误了。非凡，经过了那么多事情，我终于明白了，你才是那个我最想得到的人，我必须现在就得到你，不然，我怕我以后会后悔。”

花如尘闭上眼睛，享受着梦非凡越来越绵密的热吻，他的吻却越来越无力，他的咳嗽声却越来越剧烈。

“居士！莺儿听见你醒了，我进来伺候你更衣了！”

莺儿黄莺鸟般好听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梦非凡的房门被推开了。

“哐当！”

失去控制的脸盆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水洒落一地。

“居士，你怎么和皇贵妃娘娘……你们！哦，莺儿失言了，是莺儿多嘴，莺儿该死！莺儿这就走。”

莺儿红着脸，含着泪水掩面而逃，逃走的时候，还不忘细心地把门带上了。

梦非凡和花如尘面面相觑，“莺儿，她定是误会我们两个了。”

“这段时间，一直是莺儿侍候你的吗？”

“原来东宫的姬妾都被我遣散了，婢女和仆役也都充入了皇宫大内。父皇只让杨利好贴身保护我，让莺儿伺候我的饮食起居。”

“莺儿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不会吧，我还真没看出来，你不是看错了吧？”

“我怎么会看错？这许多时日，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自从我喜欢上了你，我的身心都被你占去了，对别人，我早就麻木了。”

“原先你是东宫皇太子的时候，莺儿自是对你心心念念，东宫的奴婢，哪一个不是如此。如今你已成了忘尘居士，莺儿对你还是念念不忘。这一点，至少说明她不是一个势利小人啊。要不然，你就考虑考虑，别辜负了莺儿的深情，纳了她吧。”

“你说什么呢？！”梦非凡顿时一脸铁青。

“我的心里只有你。而且我寿限将至，还有什么能力接受别人的喜欢呢？”

梦非凡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可能是刚才梦非凡动情用力地亲吻她，带动魂诀之毒又发作了吧。

他中的可是魂诀之毒，最忌讳的就是气血翻涌。她怎么把这茬子给忘了呢，差点酿成大错。为了梦非凡的身体着想，她必须忍住，再也不能勾引他了。

“你说的倒轻巧，还让我纳了莺儿，我现在恐怕连纳了你的力气，也没有了。”

“哼！若是你现在有力气的话，你就纳了她吗？”

“不是，不是你说的，让我纳了她吗？！哎……女人的话，真的是不能信。”

“哼！你敢给我多看她一眼试试看。”

“好好好，我以后只看你。别人，我谁都不敢看，也不愿意看。”

花如尘重新去端来一盆水，帮梦非凡更衣、洗漱，束发。

窗外，雪又开始飘。

推开窗，雪已白了树梢。

花如尘握着玉梳，梦非凡的三千青丝从她的指尖划过，她惟愿时光停留在此。

“如尘，我想吃竹叶桂花糕了，莺儿做的，没有你做得好吃。”

“好，我一会儿就给你做。我还要给你准备热腾腾的烤地瓜，椒椒麻麻的烤鱼，糖炒栗子，还有涮得肥瘦正好的小羊肉。”

“甚好，别忘了再烫上一壶桃花醉。”

“对啊，就着桃花醉赏雪，最是相宜，以前师父……”

说到师父，花如尘突然不说话了。

“如尘，你怎么不说话了？以前，你师父如何了？”梦非凡追问道。

花如尘突然意识到，师父对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像是上辈子认识的人，变得遥远了起来。

想起师父的时候，她不再心疼，不再失落，不再向往，不再舍不得，也不会再有莫名的情愫了。

就像眼前这一场大雪，尘封了世间万物。积雪覆盖之下，新的生命早已经在悄然生长。

“哦，没什么。我刚才想说，师父他，最喜欢的便是雪天饮酒了。”

“哦。”梦非凡的嘴角，闪现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荒凉的忘尘府，飞花穿庭，万籁俱静。

诺大的庭院，只有杨利好一个人在扫雪。而且，他扫雪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下雪的速度。

“不用扫了，”梦非凡说，“索性就这样，留着看雪景吧。”

“是，居士。”

梦非凡拉起花如尘的一只小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梦非凡顺势把花如尘的小冰手，塞进自己的袖口里暖起来，领着她在雪地里走着，雪地里很快便留下一串这俩人一大一小的脚印。

雪踩上去，发出一窜窜吱嘎吱噶的声音，一步步，一声声，仿佛是贴着心弦的呼唤。

年年雪至，和喜欢的人一起踩雪的声音，却怕只有这一次了。

万物萧然，天地间一片沉寂。

这一刻，灵魂已是安静，只剩下全然的超脱。

此时，梦非凡停下来脚步，看着花如尘。

雪花飘飘，哈气成雾。不时有片片飞雪，落在他束起的头发上，或是擦过他如玉的毫无波澜的脸庞。他冷峻的颜，在雪花中显得分外疏朗。

原来，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看雪，是件这么美好的事。

好想变成雪儿，这样就可以落在你的肩上了，还能在你的手掌上停留片刻。

如果此时，你恰巧看向我，我会温柔地消融。

你的眼神，在我心中慢慢融化，悸动萌芽，抽枝开花，不觉已经硕果累累。

下雪的时候，我才敢让你听听，告白的心音。

“听说，下雪天，要跟心爱的人走一走，因为一不小心就白了头。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我真的想和你一起，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非凡，你说，人有下辈子吗？”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下辈子想变成如尘喜欢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只要是变成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愿意。”

梦非凡说话的时候，口中呵出一团一团的白气。

他笑意盈盈的样子，令每一片雪花都充满了明媚。

“非凡，你的眼睛真好看，你的眼睛里有日月，山川，江河，但我的眼睛更好看，因为我的眼睛里有你。”花如尘俏皮地说。

雪夜，烛火红红。

窗外雪重，传来压断翠竹的声音。

就是在这个万物躲藏的时节，等待一场雪轻轻地覆盖下来。

生暖炉，相依偎，夜寒衾暖，静闻雪落无痕。

在这样的日子里，闲来无事最好。

就算时日无多，两情相悦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