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问秦丽华道:“他们这是要干嘛?”秦丽华冷笑道:“还能干嘛?那背上的袋子都是土,他们想把护城河填平。”“靠这样填平护城河?”我难以想象,这样会造成多大的伤亡,可是流贼根本没有把这些百姓当做人来看。

这些人表情麻木,一举一动像行尸走肉,不知是谁起了个头,队伍中渐渐响起嘹亮的歌声来:“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从来必可轻。奈何望欲平。”

这是历代叛军最爱的造反民谣,从东汉黄巾起传唱了一千多年,多少王朝被淹没在这歌声里,那歌声越来越大,最后五千人开始齐唱,声音中带着决绝之意,闻者无不心惊。

有人道:“这些百姓都是灵璧县的青壮,被流贼裹挟到此,我们该怎么对付,请将军示下。”

秦丽华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一旦他们踏入射界,我们照杀不误,这些人虽然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现在却已经成了闯营的帮凶,如果就此不敢动手。

那我们这仗也没法打了,还不如趁早弃城。”说毕喝道:“传我将令,灵璧百姓甘做流贼爪牙,视同流贼,人人皆可斩杀。

若是他们能顿悟,回头击杀流贼,则可免其从贼之罪。”众将轰然领命,秦丽华又对我道:“赵副使,这几天辛苦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招募了这么多守城勇士,现在各处人手充足,咱们击退流贼也大有把握。”我连忙行礼道:“多谢秦将军提拔,幸不辱使命。

就是不知大将军那边有没有消息?”没办法,我们两个虽为情侣,在众人面前却必须以上下级的姿态相处。

这样才能保证她作为一军主帅应有的威严。秦丽华见我问起,于是挥退众人,只留我和她在房间里,她神色黯然道:“姑妈那边已经和另一支流贼打了起来。

看来流贼用的是围城打援的战术,我们现在也只能尽量拖延时间,争取到姑妈的援军来救,还好城内的粮草充足,坚持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我现在反倒不担心城池能否守住。

而是担心姑妈他们粮草不多,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我安慰她道:“白杆军是我见过最强的军队,老秦将军又是有勇有谋,你只管放心。”

秦丽华看着我道:“羽哥哥,要是咱们万一守不住,城破之前你带着家人尽量离开,我是不能丢下兄弟们不管,你要体谅我。”我听了连忙道:“这怎么行,要走大家一起走,我绝不丢下你独自偷生。”

秦丽华拭泪道:“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知足了,听我一句劝,你还有嫂夫人他们,总不能让她们陪着你死吧。”

我连忙掩住她的嘴道:“大战将至,你说这些丧气话干什么?告诉你,咱们不但能守好城池,还能打的流贼落荒而逃!

事后咱们就结婚,生他十个八个小孩子,过逍遥自在的生活。”秦丽华听了脸色泛红,用粉拳打我道:“谁要跟你生孩子,不要脸。”

两人正说着情话,城下歌声又起,这一回唱的是:“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吃他娘,穿他娘,早早开门迎闯王。”秦丽华听的怒火大起,与我一同来到城墙上。

她向传令兵吼道:“传我命令,给我开炮,狠狠打这群愚民!”那传令兵听了,在高处挥动令旗,其余各处令旗也跟着挥动起来。

不一会儿,城墙上炮声大起,十多门红衣大炮同时开火,喷出一道道灿烂的火焰,一时烟雾弥漫,这些烧红的实心炮弹有的落在淤泥之中,一动不动,有的直接砸在饥民正前方的硬地上,弹跳着滚入人群,直接滚出一个血肉胡同来,将整个队伍打穿,连后面的闯营也有骑兵被击倒,一时惨叫声连连,歌声也随之一停。

闯营那边大旗一挥,号角声响起,饥民们如潮水一般冲了过来,秦丽华这边也下令弓箭手居高临下射击,...射击,一时箭如飞蝗,饥民们身上毫无防护,被射倒了一片又一片,有怕死的刚回头。

就被躲在后面的监阵兵当场斩杀,这些人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哭嚎着被逼到护城河面前,将包袱里面的泥土倒入护城河里。

然后回头继续去带泥土。有许多人直接被射杀在护城河边上,尸体也成了填埋护城河的工具。

城楼上的弓箭手发射了二十几轮箭,大部分人已经双手发抖,力气不继,秦丽华于是让大家休息,所有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饥民们一袋又一袋将泥土倒入河中,很快半条河都被掩埋了。

我问她道:“为什么不继续放箭?”秦丽华道:“杀这些饥民没什么大用,咱们留着力气杀流贼才是要紧。”人多就是力量大,一条河被填平也不过只用了半个时辰。

这时饥民纷纷退到后方,流贼阵营出现二十三队披着重甲的精兵,每队有数十人,举着盾,抬着云梯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的尸体移动过来。

秦丽华见此精神大振,喝令开火,方才一直沉寂的大炮又重新喷出火焰来,不过这些火炮准头太低,连发五轮炮才击毁三架云梯,再之后大炮就不能再发射,因为炮身太热,必须冷却一个时辰才能继续装填。

很快二十架云梯被送到城墙下,竖起来往城墙上靠,云梯末端有铁钩子,重重地嵌入墙头,一般人很难将其推倒,流贼见此欢呼起来,以重甲兵为头阵沿着云梯爬了上来。秦丽华大喝道:“桐油准备!狼牙拍准备。”

待众人准备完毕,秦丽华一声令下,一直挂在城头的大桶桐油如瀑布般泼洒了下去,浇的流贼满头满脸。

紧接着数百斤重的狼牙拍被几个赤膊壮汉托举到云梯前,这狼牙拍也被涂满了桐油,点燃后瞬间成了一个超大火棍,沿着云梯一路往下滚,一路碾过去无人可挡,流贼纷纷滚落云梯。

同时火焰也点燃了方才倾倒的桐油,登时城下成了火海一片,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令人作呕人肉焦香味。

大火烧退了流贼的第一次进攻,留下满是烧成焦炭的尸体,一个个姿态各异,面目狰狞,连身上盔甲也被烤的发红发亮,然而待火势一弱,黑压压的人潮又在大小头目的催逼下蚁附过来。

这时城墙上有许多蒙着口鼻的民壮举起手中的灰瓶往下面死命扔了起来,灰瓶落在流贼身上或者地上,呛人的石灰从里面炸裂开来,登时白茫茫一片。

纷飞的石灰粉撒的所有人身上一层白,一时咳嗽声大起,那石灰一入眼就会烧伤眼睛,还不能用水来洗,必须用菜油擦拭,进入鼻孔也会导致人根本无法呼吸。

无法睁眼的流贼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场面混乱不堪,有许多人被撞倒在地,活活被同伴踩死。

这时城墙上又有石头纷纷落下,这些石子每个都有几十斤重,加之从高处抛下,威势惊人,再厚的盔甲也抵挡不住,有人举起盾牌防御,依旧被砸的口鼻流血,哀嚎连连。

终于,流贼后方锣声大起,蚁附攻城的贼兵登时如蒙大赦,狼狈不堪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退去,只留下遍地的死尸、兵器和旗帜。

城墙上的社兵乡勇见此怪叫连连,振臂高呼,一时满城欢呼声震天,我也心情舒畅,与众人弹冠相庆,唯有秦丽华面色平静。

她对我道:“刚才流贼不过稍作试探,恶仗还在后面,咱们必须加紧赶制檑木、灰瓶等防御工具,你替我去工坊监督着,别让那些人偷懒。”

我领命而去,带着众人忙了一天,晚上才回到家里,众女见我神色疲惫,也都尽心服侍我。晚饭之时,大家依旧坐在一起,我给她们讲今日守城的情况,众人听得心惊胆战,都劝我要远离城墙上,我又问道:“这些天我忙的不行,你们在家里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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