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儿见状不忍:“奶奶,大姐儿很喜欢这石头呢。

怕是喜欢听那个声音.......”

王熙凤见女儿发狂似的抓她衣衫。

小肚子伏在她腿上,眼泪掉个不停。

犹豫再三,口气软下来:“罢了,给你、给你......”

~~~~~

烟袋斜街,戴权府邸,高朋满座。

文会的发起人就是戴公公。

对外声称;“得柳采薇雅物,与诸君一观。

雅会东山,曲水流觞!

岂非美谈耶”?

“邀请”的客人也不拘泥于当官不当官。

但凡是目前居住在京城的著名文人。

戴权都下了帖子“邀请”。

有几个人敢不来?

太监,尤其是司礼监的太监。

不能认为他们全是龌龊,能够批红的太监。

文化素养是有的。

这部分中官有专职的人教导学习。

实话实说,魏忠贤再怎么祸害天下。

也比那帮霸占土地不交税的东林党好得多。

与会者有贾琮、戴凤祥、数十个在京衙门小官。

赵北斗得意门生龚鼎慈、翰林院庶吉士魏无知。

绣衣卫提督衙门麾下大汉将军牛继宗。

柳芳、陈瑞文、马尚、侯孝康、石光珠。

这六人分别是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

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的孙子。

绣衣卫大汉将军由勋臣子弟充任。

并不要求一定会武。

那就是摆摆样子的仪仗队而已。

真让这些富家公子上战场,就是炮灰。

魏无知癸酉乡试解元,甲戌会试、殿试连中。

一路高歌猛进,但却进不了第一甲。

位列三甲同进士。

本来。

三甲出身的人进不了翰林院,很明显他是托了关系的。

龚鼎慈是举人。

此外尚有今年参加丙子乡试的秀才文人。

张冇才在涿州小有名气。

张家也有在京做官的亲戚,在邀请之列。

周**则不在。

时值戌时,晚风拂柳。

后院花厅的著名文人、公子俊秀济济一堂。

贾琮坐在其中与其他六个国公府的公子敬酒。

这些公子都吊儿郎当、桀骜不驯。

首座的主人戴权意气风发,看看。

这些都是仰慕咱家文风的啊!

那些受邀请而不来送礼的,咱家心里也惦记着!

来日有你们好看!

众人阿谀奉承一阵,提议对对子。

戴权心里泛过冷笑,优雅地指花厅外的树木道。

“路旁一古树,上分四丫杈!”

“噗!”

镇国公孙子牛继宗一口浙江金华酒扑出来。

有好多人想笑,却强忍着,看见牛继宗的作态。

纷纷脸色一变:坏了,坏了

果不其然。

戴权面白无须的脸上,即刻阴沉了下来。

“牛伯爵,咱家的上联很好笑么?”

牛继宗心里大惊,虽然他爷爷是国公。

他也是伯爵,但是就连王爷、亲王见了戴权。

都不敢失大体。

慌忙道:“不不不!公公这上联出得好!出得妙!

平铺直叙,不屑于华丽辞藻,短短十字。

竟然能把古树、丫杈说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在下实在佩服的五体投地、望尘莫及。

望其项背、望洋兴叹......”

牛继宗犹然觉得不足以宽恕自己的失礼。

求助似的目光看向贾琮。

贾琮起身作揖,道:“公公,在下接对。

未结黄金果,先开白玉花!”

“妙!”

戴凤祥眼睛一亮,也出声解围道:“叔叔,贾景之不愧是大楚第一神童。

这是赞扬叔叔的府邸恢宏大气。

有白玉黄金之雅致。”

“嗯。”

戴权闻言脸色稍稍好看了些,然后饶有兴味地看向贾琮。

显然,已不计较牛继宗之事了。

众人暗暗松一口气,太监的性子。

真是多变啊!

牛继宗感激地对贾琮敬酒。

戴权绞尽脑汁又得一联:“远看一群鹅,一棒打下河!”

贾琮不假思索:“白羽浮清水,红掌踏绿波。”

戴权手指一个五品小官:“五品如夫人。”

那个五品小官据说家里七世同堂。

孝道可嘉,受朝廷表彰。

正妻不久前封了五品诰命。

此刻这小官与有荣焉的样子,笑容如菊花绽放。

能得戴公公青睐,那可是莫大的福气呀。

贾琮看了眼魏无知,从容应对:“三甲同进士!”

魏无知脸色大变!

贾琮这是什么意思?

拿三甲同进士对五品如夫人?

贬低我是吗?

科场论资排行的陋习十分严重,同进士。

虽然也是“等同于进士”。

但那个“同”字儿却很别扭,表明三甲的人有点低劣

这绝非儿戏。

好多三甲同进士出身的人对“同进士”三个字十分敏感。

不能提。

这无异于指着他的脸骂街。

魏无知怒了,就要拍案而起。

然而。

戴权眉开眼笑,拍案叫好:“对得好!对得好!”

张冇才脸都憋得涨红了,戴权这一声出口。

魏无知也把要指责贾琮的话,硬生生地憋回肚子里。

差点憋出内伤。

殊不知。

戴权比任何人都明白进士出身的文官。

骨子里看不起他们太监,这句“同进士”对“如夫人”。

确实太和他胃口了啊!

狗屁的进士出身。

你们在咱家面前,还不是像小媳妇一样!

贾琮微微一笑,不骄不傲道:“戴公公穷天人之际。

通古今之变,在下惭愧、惭愧!”

“对,吾等惭愧、惭愧!”

听着贾琮十分恰到好处的恭维,所有人都有眼色地站起来。

手执酒杯,摇敬戴权。

戴权的笑容愈发灿烂:“诸君承让、承让!”

“来呀,上柳采薇字画。

上咱家冰窖珍藏多年的江西麻姑酒。

绍兴女儿红,赏贾琮!”

贾琮再次拜谢,领了赏赐。

不多时。

一个小太监捧出柳采薇字画。

文人官员们开始品评起来,交口称赞。

这回倒不是违心。

柳采薇书画水平相当高,是一幅崖山异兰。

古代名妓多有才华,马湘兰的书画。

至今都呈放在博物馆之中。

这副兰花图配了一首《硕鼠》。

虽然技艺高超

但是。

书画打开不久,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尿骚味

贾琮恍然,以柳采薇的脾性。

他倒是知道一点,这女人有些清高孤傲。

怎么会甘心奉承太监?

定然是......书画的墨水里面放了尿了!

为什么戴权不发觉?

因为......太监本来就有股却之不掉的尿味!

众人品评一阵后,忍住呕意。

个个都倒胃口起来

谁敢说?

谁要是说有尿味,就是辱骂戴权。

戴权还不勃然大怒?

来个不死不休?

贾琮看着他们各自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那个柳采薇,太聪明了,恶心了戴权。

戴权还不自知,沾沾自喜地得意洋洋。

但是,也恶心了在座的一场文人

不少人纷纷借口逃避,实在受不了一屋子的尿味了!

参加文会的人借故散了大半。

这些人来时都送了礼物,或是直接送银子。

或是在笔、墨、纸、砚上镶嵌金银。

各人心性不一,送礼物的方式便不同。

贿赂,也是一门学问!

把金银珠宝镶嵌在文物上。

就是一种雅致的互通有无、变相地行贿。

因为这。

戴权对他们的离开不假以辞色。

兀自欢喜自豪地品评那些文人赞美他的诗词书画。

想吩咐门下小太监装裱起来,又改变主意。

“这些书画都加了私人印章。

那可就是我终生的把柄了

嘿嘿,放到内库锁起来。

往后我要不得志了。

看你们谁敢弹劾我?”

贾琮看得暗暗心惊:“这太监不蠢啊!

如果分出派系。

我将来会不会被打上阉党的旗号?

罢了......成大事,不拘小节。”

有守门太监从前院匆匆赶来,至花厅门外传话。

“老祖宗,顺天府差役来访。

老祖宗的侄儿中了乡试亚元,春秋经魁。

龙虎榜已经贴出来了。

还请去参加鹿鸣宴,会见坐师。”

“好好,凤祥果然争气......”

戴权忽而皱眉:“亚元?解元是谁?”

“禀老祖宗,解元是荣国公爷之孙。

贾琮贾景之。”

“噢......”

戴权公鸭子般的嗓音怪笑一声:“正是咱家的座上客,直隶乡试。

前两名都被顺天府包了!

贾琮、凤祥,你们去吧。”

贾琮作揖告退。

戴凤祥在厅中一直沉稳有度,和煦道。

“师弟先去吧,我换了服饰再来。”

一场同年、公子哥儿不免恭贺贾琮一番。

出了府邸,走完烟袋斜街。

张冇才放声大笑:“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捶胸顿足,笑声冲天。

笑完又怕暗桩、绣衣卫们听到。

张冇才鬼鬼祟祟地又憋住,只能回到家里笑了。

“贾世兄,我才成亲未几年。

夫人已经有喜,到时一定赏脸做客。”

牛继宗双手背后,大跨步而行。

“一定,镇国公爷老当益壮。

你们六家比我们宁荣二府安稳多了。”

贾琮慨叹。

“哪里,还不都是一样?

倒是世兄你成大器。

我们就领俸禄,混吃等死了。

不耽误你的良辰美景,告辞了。”

戴权府邸。

他优雅躺在睡椅上:“亚元就亚元吧,横竖你中了就成。

三元、四元、五元、六元,风头太大。

过刚易折,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行于人前,众必议之。

你看古往今来哪个状元能出将入相?

成就斐然?

保在中等偏上,就有希望

主上还很忌讳咱们太监,会试殿试。

就让他们去争吧,你保个二甲就好。”

“入阁也不是非要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以为廷推、会选能绵延不绝?

把持在六部、九卿手里?

不然,简在帝心,只要有进士之身。

主上说谁入阁,就是谁入阁。

咱家也不容易哪,无儿无女。

除了靠家人亲信,还有谁呢?

没准,都没个送终养老的。”

于此戴权却不能理解榜单排名在读书人心里的位置了。

戴凤祥是很在乎的。

由于戴权对桑梓肃宁颇多照顾,他才得以进入国子监。

之前运道不好,县府院连年不中。

今年厉兵秣马出来,戴凤祥势在必得。

可科场又未必人人遂心,对贾琮便生出芥蒂。

“叔叔说什么话,侄儿一定肝脑涂地,万死莫辞。”

戴凤祥跪下表态。

他没听到让他起来,门外又传小钉子求见。

戴权说声:“你去吧”,起身去见人了。

几个木作拆了荣国府东路黑油大门西边的一堵墙。

引得西府不少下人围观。

贾赦大是不满意:“拆西墙补西墙,举人牌坊美则美矣。

可是两道门不对称,东边的墙显得别扭。”

顺天府领头衙役恭笑道:“大老爷不必担心,西墙拆了。

来日东墙也能拆,大门两边。

一座举人牌坊,一座进士牌坊。

没什么比这更荣耀的了。”

牌坊不是建城楼,木作、工匠们。

一天时间便营造成功,左邻右舍、宁荣街的居民们。

路过的。

不时驻足观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都说荣国府又发达了,出了一位举人老爷。

西府荣庆堂,众姐妹请安。

贾母留饭,王熙凤、李纨不在这里吃。

时人重小姑。

这两位嫂子只在旁边布让伺候,食不言寝不语。

众丫鬟端饭菜、汤点、钵盂、茶水。

规规矩矩,吃完了,气氛才热闹。

三春坐在一起。

贾迎春环顾两个妹妹:“我听司棋说,外边传进话来。

有人来议琮弟的婚事了。

司棋的叔叔就在门外当差。”

后来大观园的玫瑰露事件。

就是司棋派系和柳嫂子的内斗。

司棋的叔叔、婶娘都在西府。

外婆是王善保家的。

表哥潘又安也在西府。

司棋对表哥感情坚贞,一往无悔。

但嚣张跋扈也不假。

贾惜春好奇道:“唔?是谁?”

“据说是二老爷的一个门生的妹子,姓傅。”

贾迎春随时随地都带着一股软弱的温柔。

从来不见怒气。

听说是自己父亲的门生。

贾探春思忖未几,忽然笑道:“我知道是谁了,老爷的那位门生相公。

叫做傅试。

托老爷的关系,捐了一个通判老爷。

六品的官儿......他那妹子,闺名傅秋淓。

有人传过,年龄不小了,二十几了都......”

“呀,那不是黄花一朵了么?”

贾惜春取笑道:“为什么早早不嫁?”

贾探春冷笑:“高不成低不就,小门小户。

傅试不答应,大户人家,人家又看不上他们!

而琮三哥是庶出的......眼看如今有了前途。

他们就想将就将就,博一把了!”

贾迎春蹙眉:“也不知我将来的弟妹是谁。

来议亲的眼光高。

更不知他自己又是什么想法了。”

林黛玉、薛宝钗听着她们三姐妹的交谈。

贾母半眯眼,鸳鸯拿美人捶伺候她。

黛玉磕瓜子,一言不发。

薛宝钗只是在和李纨谈论管家的琐事。

贾宝玉听见了,撇嘴,装作听不见。

薛宝钗回蘅芜苑,才听说香菱已经送出去了。

薛姨妈不知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反正挺为香菱可怜的样子。

蘅芜苑装饰淡雅,窗帘、帐幔一色素淡陈旧。

薛宝钗半是撒娇半是劝说:“妈,香菱不过一个未开脸的丫头罢了。

随她去,哥哥可不愿失信于人。

否则,没由得叫人笑话咱们家!

妈若是要一个妥当的丫头,出点钱。

找人牙子,有的是。”

“宝钗,我有喜儿、贵儿就足够了。

人多了反而乱哄哄的,只是香菱这种品性的。

十个丫头也挑不出一个来。”

薛姨妈抱着女儿:“我听说琮哥儿中了举人。

有人忙不迭地找官媒婆来说合了?”

“嗯。”

薛姨妈看着女儿,欲言又止道。

“宝钗,你也过了及笄了.......”

“妈......”

薛宝钗撒娇,羞道:“这种事怎么能问我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您做主。”

薛姨妈欣慰揉了揉她的手,叹道:“你就是听话乖巧,既会识大体、端庄大方。

又会哄我开心,叫你出嫁,妈也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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