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整天的忙碌,方荷早已体力透支,悄无声息地回了宿舍,然后倒头就睡。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前世飞机坠毁,岑天被爆炸的火焰吞没,而她自己,却似乎跌进了海里,变成一个泡泡,缓慢下沉。

突然她睁开了眼,还是拼命地向上游,可是海水特别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任她怎么游也看不到海面。

隐约间,似乎听到有个人在她耳边说话:“我真是个天才!”

“我真是个天才!”

“我将要改写人类历史!哈哈哈…”

那声音延绵不绝,她寻不见来源,便只能呆在泡泡里,

绝望地游,绝望地喊救命。

“救命!”一声惊叫后她也从梦中醒过来,浑身被汗打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班长,你没事吧?”习惯早起的罗霞月这会儿已经在叠被子。

看见她突然惊坐起,面上还带着惶色,瞬间便了悟了,罗霞月凑近过来,悄声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方荷点点头,露出个微笑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侧首,看了眼对面上下床铺的两人。

她们宿舍一共四个人,除了国中时便与自己同班的罗霞月,剩下两人皆是来自外地。

上铺的女孩儿来自江南,名叫江婉,人如其名,是个极温婉的性子,平时说话就低声细语,这会儿听见惊叫声也自然是醒了,但她并没有多言,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而下铺的西北姑娘平萍,则是没有丝毫反应,还在轻轻地打着鼾。

方荷收回目光,动作轻缓地起身,直到她和罗霞月一起离开宿舍,剩下的两人才开始动作。

“班长,你以后都要住宿舍了吗?”走在校园里,罗霞月挽着方荷的胳膊问。

关于班长这个称呼,其实方荷已经纠正过她很多次了,然而,却没有什么效果。

大约,是她曾经的班长做得太称职,才得以如此深入人心,方荷愉悦地想。

她笑道:“暂时会住在宿舍,但也许不会太久。”

罗霞月有些失望,方荷又话音一转:“不过也不一定……”

痞笑着挑起对方的下巴,继续说道:“如果你特别想跟我一起住的话,兴许我能住到学期结束哦~”

果然她最喜欢的,还是调戏小姑娘。

对方荷这种变.态行径,罗霞月早已习以为常,娇嗔了她一眼:“班长,你可真是风流不改。”

方荷颇为受用。

“月月,今天是不是就要正式推选班长了?”

玩闹够了,方荷说起了正事。

其实自开学以来,她就很少在校内活动,除了上课时间,方荷几乎没有和班里同学打过交道。

一来她很忙,校外的书社经营还没走上正轨,她剔不出太多时间跟新同学培养感情。

二来她的名声也不大好,尤其是招考那一天,她和世仁堂的一双表兄妹结下了梁子,这件事伴着她全科为优、独具榜首的考试成绩,一起被传得人尽皆知。

只能说毁誉参半。

但医大里的学生已经私下分为了两派——京都弟子,和外来学子。

前者人数虽少,但多为富家子弟且彼此相熟甚早,对平京城更是了如指掌,这伙人在校内混得自是如鱼得水。

而外来学子,因为人数众多,所以力量也颇为强大,其中更不乏一些佼佼者,于短时间内便初露锋芒,成为这些学生中的领军人物,倍受追捧。

所以方荷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

只有极少数的平京贵族,知道她背靠大树,身后有个归国华侨,正是京都炙手可热的新贵,这些人也想拉拢方荷,奈何她神龙见首不见尾,逮不住活人。

剩余大部分出身一般的平京学子,都只当她是隔壁小县城里出来的,

以为有些才华便敢目中无人,恃才傲物,迟早要栽大跟头。

至于那些外地学子,无论出身如何都不愿与她为伍,因为安城严格算起来,也归平京一部分,如果收容她,那便无异于与平京权贵们公开对立,不妥。

所以就除了罗霞月,方荷身边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此刻听到方荷询问推选班长的事,罗霞月瞬间两眼放光,扒着她的手臂差点儿跳了起来。

“班长,你是不是决定要去竞选了?我一定会投你一票的!”

额……方荷默了默。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她去竞选,结果可想而知,票数不会过五。

全班共计八十人。

“我只是想说,等今天投出了班长,你以后就别再叫我班长了吧,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罗霞月好久都没说话,神情从失望到伤心,最后竟然哭了出来。

她想起方荷不在的那些日子,被班里其他同学嘲笑:“这不是班长的小跟班吗?”

“你家班长哪儿去了?”

“也就上课占位的时候人家用得着你。”

羞辱她的那些人,基本上都跟世仁堂有些关系。

方荷也没料到,她一句漫不经心的话,会令对方突然泪如泉涌。

后来她哭得愈发伤心,再联想起最近笼罩在罗霞月身上的淡淡忧郁,方荷逐渐有些悟了。

“是不是又有人乱嚼舌根了?”她是个很护短的人,想通关窍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自责。

怪自己没有早点发觉,才害她忍耐到现在。

罗霞月只顾抿着嘴哭,她也无奈也不知所措,平京不比安城,这边的权贵她们都得罪不起,世仁堂跟校长都极有渊源,她们无权无势,拿什么去争。

就在方荷满脸悔恨手足无措的时候,罗霞月的抽噎声突然止住了,虽然她还在打着哭嗝,但已经能拉起方荷的手,哑着声音说话:

“我没事了,我们去吃饭吧,方荷。”

终于听到她不再唤她班长,可方荷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了。

她没说话,默不作声地跟着罗霞月进了学校餐厅。

两人排队打完饭,一转身发现餐厅里的座位已经不多了,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人。

方荷眼光极速一扫,瞄见了吴俊余。

连考三年不中,最后由推介信又考了第四次才压线录取,吴俊余在这批新生中也是极有名气。

大约是对方年纪稍长,也或许是因为他不喜人靠近,吴俊余的对面竟然空了两个座位。

方荷端着餐盘,带着罗霞月直接凑了过去。

“不介意我们坐下吧?”方荷是笑着问的。

即便知道那些陈年旧事,方荷也没有对吴俊余有什么特殊情绪,毕竟,十五年前吴家人带走方莲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七岁幼童。

吴俊余仰首看到她的时候,仍是微微恍惚了一下,两人实在是太像了,尤其她笑的样子,他差点儿以为是方莲又回来了。

“没关系,你们坐吧。”刚好他也快吃完了。

方荷从善如流地坐下,却没着急吃饭,又问他:“方莲已经平安回到陕州了吗?”

她总是刻意避开姓氏,言语间自带一股镇定,吴俊余真的很难将她视为后辈。

而且能以十五岁之龄考取平京医大第一名的人,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恐怕她知道的事情,比他还多。

“昨天刚通过电话,小莲已经平安到家了。”

方荷唇角轻勾了一下,拿勺子舀了一口汤送进嘴边,就在对方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方荷又冷不丁地问道:“她有跟你问起我吗?”

肯定是会问的,依方莲的性子。

吴俊余点了点头:“她让我代你问好。”

方荷这次是真的笑了:“生日快到了,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

吴俊余沉默了一会儿,犹豫道:“不必了吧,千里相隔邮寄也不方便……”

方荷抬眸看了他一眼:“无妨,我先代为保管便可,兴许她过几天就来平京了呢。”

她的语气似胸有成竹,吴俊余听得心头一跳,忙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也曾听闻,京都傅家有意与龙家联姻,虽然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传言,可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要小莲入京的话,那么联姻对象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看着他惊慌,方荷只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真诚道:“我只是在祈祷,想和她一起过个生日。”

对方没再说话,搁下筷子,收好东西起身。

“我先走了,你们慢用。”

“课堂见。”方荷给他摆手。

罗霞月听得云里雾里,别扯方荷的袖子:“班……方荷,你怎么会跟他认识的?”

“听说他是走后门,还考了好几年才考上的,好像已经……二十二岁了,班里就数他年纪最大,跟谁都不说话,怎么你们看起来挺熟悉的样子?”

“还有啊,你们说的方莲是谁?”

罗霞月问了一长串,方荷只回了一句:“他侄女,我妹妹。”

“哎?”罗霞月瞪大了眼,只知道方荷是傅家的丫鬟,可从来没听说过,她还有个妹妹,也许,是跟着父亲长大的。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他的侄女是你妹妹,那你岂不是,也要叫他叔叔?”

这话问出来,罗霞月自己都不相信,单看刚才两人对话的阵势,就知道方荷已经把对方压得死死。

“就算我肯叫,他也未必敢应。”方荷盯着窗外,轻飘飘地回道。

眼下的形势是,傅国强正在考虑与龙家联姻,但又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没有行动。

而没有傅家的授意,吴家这边儿,是什么动作都不敢有的。

她想找到方莲,就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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